《电锯人》——天才在哪？疯子在这！

WARNING：本文含严重剧透！

惊闻《电锯人》在连载两年后宣告完结，并即将动画化，终于可以放心安利起来。之所以如此谨慎，无非因为作者是那个藤本树，被网友称为“地表第二自由漫画家”的男人。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话的剧情会是怎样的展开，甚至连他自己可能都猜不透。如果说《海贼王》尾田荣一郎是天才，《全职猎人》富坚义博是鬼才，那么藤本树大概可以被称作……一个精神病患者。而如果用一个词形容藤本树的作品风格，那就是【荒诞】。他的作品正是由一系列的【荒诞】混乱而癫狂地堆砌而成，没有规则，没有道德，没有伦理，即便偶有温情，那也是为了之后被捏个粉碎而做的铺垫。这点在其前作《炎拳》中已经有所体现，但《炎拳》作为藤本树的第一部长篇漫画，多少还带有些严肃的成分，其中对人性进行了相当深入且反鸡汤式的讽刺与反思。而到了《电锯人》，这些所谓的“深度”大多被抛到脑后，荒诞的剧情不再为严肃的主题服务，而是【荒诞】本身成为了漫画的主题。

故事的主角电次，没车没房，父母双亡，身负巨债，连涂了果酱的面包片都没吃过，是不折不扣的社会底层。即使已经如此悲惨，他依旧被背叛的队友杀死，所幸之前搭救过的“电锯恶魔”附身于电次，使其以“电锯人”的身份复活，并被公安机关的恶魔猎人玛奇玛“饲养”，从此展开以猎杀恶魔为生的生活。

“我今天第一次吃到了乌龙面，还有烤香肠，第一次被当作普通人对待，第一次被人喂着吃了饭，对我来说简直和做梦一样。如果是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，要我死掉也没关系。”

从食不果腹到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，不管是谁都会心满意足了吧。

即使到漫画的后期，电次的梦想依旧是“过平凡的生活”，这与《炎拳》的主角阿格尼如出一辙。但在《炎拳》中，阿格尼每次想变得普通，就反而被迫变得特别，每当融入了“平凡的生活”，下一秒这生活就被打碎。而在《电锯人》中，电次的梦想很容易就实现了，他吃了果酱面包，洗到了热水澡，睡在了床上，与女孩约会，但满足梦想之后带来的只是无尽的空虚。

与独居时不同，电次也在逐渐学着融入社会，但他时常无法体会那些常人会有的情感。同事的搭档在任务中牺牲，同事失声痛哭，电次却无法理解这一行为。他明明有饭吃，有酒喝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？

当然，电次也会用特殊的方式表达这种逐渐萌发于心底，自己却尚未理解的情感。在抓到杀死同伴的凶手后，他决定踢凶手的蛋来报复。

然而电次的命运最终还是与阿格尼不谋而合。那些得到的友情，爱情，稳定体面的生活，又如同被安排好似的一件一件离电次而去，可他的心态已经无法回到能够安然咽下干面包片的时候。电次绞尽脑汁，却无法理解这痛苦的根源，于是他得出结论，干脆放弃思考，专心做玛奇玛小姐的狗。

“以前只需要考虑如何活命，现在却有成千上万个问题等着我思考。玛奇玛小姐比我聪明吧？所以只要闭嘴听玛奇玛小姐的话，就可以不用思考了……”

真的有这样一劳永逸的好事吗？

说到玛奇玛，大概是这一年引起话题最多的女主角之一。这里需要插播一则设定，《电锯人》中恶魔的强弱，取决于人们对其的恐惧，譬如炸弹恶魔，枪之恶魔可谓是相当强劲。但所有的恶魔都惧怕的玛奇玛则身为“支配恶魔”，这与藤本树“地表第二自由漫画家”的称号不谋而合。在藤本树眼里，世间最宝贵之物莫过于自由，因此控制别人的“支配恶魔”自然是最为强大的。可有趣的是，据传藤本树本人十分迷恋抖s大姐姐，也无怪乎他可以塑造出玛奇玛这样能将电次驯为舔狗的PUA大师。但我想藤本树本人还是自由的，毕竟被大姐姐PUA也是他自由的选择！

除了玛奇玛，藤本树还用其精神病人的脑瓜塑造了很多不正常的角色。比如一个整天一副脑瘫样子的女孩，只有一句台词“万圣节”。

“接下来，这图书馆中所有书的内容都将灌入你的脑中，而你也将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一切。”
“然后我会怎样？”
“所有理解了一切的人…只能思考万圣节直至死亡。”

别问为什么是万圣节，问就是藤本树的自由。不过不得不承认，这句台词真的很洗脑，自此之后网上时不时就能看到万圣节的表情包。

《电锯人》的剧情虽然混乱，分镜设计上却相当讲究。藤本树显然是西方老电影的狂热爱好者，他的漫画分镜处处充满电影感。事实上，他曾经在《炎拳》中借角色之口说出“人死后会去电影院”这样的话，而在电次最终决定挣脱玛奇玛的狗链时，他也问对方能不能容忍“烂片”的存在。藤本树经常在画面中单独加入很多人物静态特写的分镜。这些镜头在电影中为酝酿气氛，表现人物内心活动而使用，对漫画来讲，即使没有这些特写，也不影响观众理解剧情。但藤本树把它们画了进来，让读者仿佛并非在看静止的漫画，而是在看一部连续的电影。

他还喜欢时不时转换为第一视角，采用规矩排列的分镜，好像将一段连续拍摄的影片逐帧展示一样。我十分确信这位精神病人在画漫画的时候，满脑子想的一定都是拍电影。

在刻画战斗方面，漫画家通常会使用速度线来表现角色的动作之快（下图：上）。但如果动作非常非常非常快呢？在光熙斩杀人偶的戏中，藤本树反而用静态构图来描绘一众人偶被斩成两截的场景（下图：下）。光熙旋风般手起刀落，人偶们还没反应过来，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就身首异处，光熙却早已不见了踪影。配合鱼眼镜头夸张的畸变，好像真的是电影中的一瞬，比用速度线更具视觉冲击力。而背景里衣服上微笑的青蛙图案，则将这一场景的荒诞感推向了极致。

当然，藤本树分镜的精妙之处可能要二刷，三刷的时候才能体会。与之相比，《电锯人》更出名的一点是发便当的频率。发便当多本身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，但《电锯人》的便当之突然，真的让人没有一点点防备，而且发便当的方式总是充满了荒诞的黑色幽默。男二号早川秋，儿时被枪之恶魔杀了全家，从此以杀死枪之恶魔作为人生唯一目标。他坚定，强大，隐忍，又心地善良，是个放到其它漫画里都可以当男主角的形象。但他不幸生在了《电锯人》的片场。他一开始视电次为敌人，但朝夕相处的生活逐渐让他接纳了电次，甚至产生了为了让电次平安活下去，放弃杀死枪之恶魔机会的想法。

然而在藤本树的剧本里，温情总是杀戮的前戏。早川秋死了。他化身成了自己最憎恨的枪之恶魔，被自己想要保护的电次亲手杀死。在描绘早川秋与电次的决战时，藤本树大量采用侧面描写。在秋眼里，他并没有跟电次战斗，二人只是在打雪仗——这是弟弟被枪之恶魔杀死前，他与弟弟最后做过的事。这种描写更加深了秋的悲剧性。

类似秋的荒诞死亡还有很多。《电锯人》前前后后出场几十位有名有姓的角色，到大结局时只剩四人存活，其中还有一人是自觉前途凶险，半路从公安机关辞职，从此没了戏份，可谓全篇最有远见之人。

网络上对《电锯人》的批评大多针对其剧情，设定不严谨，伏笔不回收，虎头蛇尾之处不胜枚举。但这似乎正是藤本树“自由”的一部分。他画了他想画的酷炫分镜，写了他想写的荒诞对白，剩下的部分则寥寥几笔带过。譬如他花了整整十页描绘电次与玛奇玛的战斗，单纯的拳脚相搏，一句台词也没有，被网友指责为敷衍。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富坚义博在《猎人》蚂蚁篇结尾处连续九页只有台词没有画面的处理。但事实上这十页的画面表现是张力十足的。不同于电次对战早川秋时内心的迷惘，此刻藤本树想要表达的正是纯粹的暴力，没有嘴炮，只有鲜血，毕竟没有人会在打架的时候谈起人生。再比如《电锯人》中可能是荒诞感最强的角色小红，几大恶魔在身后混战，她却独自在跳舞机上跳舞。这样一段无厘头的剧情延续了好几话，效果却出奇的好。究竟是跳舞的小红更荒诞，还是厮杀的恶魔更荒诞？或许都很荒诞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