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基山脉纵贯整个北美大陆,以至于美国的四个时区中专门有一个“山地时区”。坐飞机往返美国东西的乘客,肯定都在途中见过脚下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的雪山。这些山将加州和美国其他地方隔离开来,才导致加州有着自己独特怡人的气候。冬季的落基山脉是著名的滑雪天堂,而夏季则成为了登山爱好者的圣地。我们这次就趁夏末秋初来到了科罗拉多州的落基山国家公园登山。
落基山国家公园位于科罗拉多州最大城市丹佛的西北方。我们这次主要目的就是爬山,因此根本没有逛丹佛,而是直接住在了位于丹佛西北角的小城市Boulder。Boulder最为著名的就是科州第一大学府,科罗拉多大学Boulder分校。本来以为这又是山野中的一个鸟不拉屎的大学村,去了才发现Boulder其实是一座整洁干净充满文艺气息的欧式小城。城中核心区莫过于珍珠步行街(Pearl St.)。这条街修葺的颇有格调,假山流水配上石板路,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店铺,多半出售特色手工艺品,还有街头艺人随处表演,这在美国这片文化沙漠中绝对是不多见的景象。也难怪Boulder在全美房价最贵的大学城排行榜上高居前三。
往山里面走走,如何呢?
从Boulder继续驱车西北,不出一个小时就开进了落基山国家公园。我们首先选择了驾车驶上Old Fall River Road,这是一条只有在每年的七到九月才对外开放的土路。这条长11英里的路全程海拔提升超过3000英尺,从公园入口直接上升到海拔超过一万英尺的山顶(说“山顶”或许有些不确切,因为落基山脉有很多座高度差不多的山)。由于路况糟糕加上异常曲折,一般车辆只能龟速前行,正好给游客机会停下车看一看沿途风景。我们在租车的时候刚好预订的车型没有了,租车公司给我们升级成了一辆四驱七座雪佛兰Suburban,开在高速上怪吓人的感觉一不留神就压了线,可是进了山里Suburban就优势尽显,爬陡峭的土路不费吹灰之力。也看到一些开二驱Compact小轿车上Old Fall River Road的,虽然不是不可以吧,但是感觉也是蛮拼的。
随着海拔的上升,周围的树也在逐渐变化。从一开始的阔叶林逐渐变成针叶林,接着树越来越矮,逐渐变成灌木,最后变成了匍匐地表的苔藓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草本植物。从Old Fall River Road的出口重新开上柏油马路的时候,周围已经一棵树也看不到了。Old Fall River Road的终点是山顶的一个Visitor Center,在这里下车再爬上一小段路就可以到达落基山脉中这一座山的山顶。然而这一小段路可不好爬,首先是山顶气温很低,空气稀薄,加上轻微的高原反应,每爬一步都感觉体内的热量和力量遽然被抽走了一样。我们慢慢一步一步往上挪,最后还是挪到了山顶。山顶无非是光秃秃的苔原,向远处望去还能看到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光秃秃的山顶。回首看来时的山谷,能明显看到半山腰的森林线,有些山上还挂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冰川。由于是夏末,冰川基本已经融化殆尽,但随着天气转冷很快冰川就会重新占据山顶,落基山就从登山圣地变成了滑雪胜地。
有了第一天的经验,第二天我们带足了干粮,穿够了衣服,准备向全程接近9英里,海拔一万一千英尺的平顶山(Flattop Mountain)进发。平顶山Trail的起点位于落基山国家公园头号景点熊湖(Bear Lake)。这个湖其实并不是很好看,但不过不用爬山就可以抵达,和那些动辄就要走上半天的景点相比,熊湖的优势不言而喻。我们就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中国大妈。熊湖如此受欢迎带来的恶果就是车位紧缺。我们在公园门口就被告知停车场已满,但还是决定进去碰碰运气。到了熊湖停车场自然早已车满为患,只好排队等待有人离开,可停车场管理员们不停地催促我们赶快走,令我们倍感绝望。眼看就要开出停车场,忽然前面一辆车开走了!于是顺利停车入库!人品爆表!天不亡我!
攀登平顶山的前一个多小时基本都是在针叶林中行走。一路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,感受着鸟语花香,不知不觉间两旁的树就已经比我矮了。又往上爬了大概一个小时,我们再次进入了彻底的苔原。这时体力渐渐到了极限,加上高原反应,和山上的狂风一并袭来,我们只能走走停停,奢望短暂地休息能帮助我们恢复体力。这大概是路上风景最美的一段,左手边是金黄的草,深黑的岩石和石缝中的土拨鼠,右手边是连绵的山脉与深邃的山谷,头顶是蓝天白云,虽然体力透支却感到心情舒畅,仿佛已经超然俗世之外来到了新的世界。狂风吹着云彩,驱使着云彩的影子在山谷里穿梭,山谷里的湖水将阳光原封不动地送回我的脸上,于是只好眯起眼睛,这下感觉更加超然了。当然,出于文学效果的考虑,这里假设阳光完全被湖水反射,which,当然不可能。
眼看山顶还在遥远的天边,怂货如我打算打道回府,最后在阿瓦卡多的坚持下我们决定一定要爬到山顶。最终在第四个半小时爬上了平顶山。山顶平得像高中物理题中出现的光滑平面,当然地上还是有石头和草的,然而除此之外并无他物。但一种释然感与成就感仍然冒了出来。不远处挂着一块冰川,我们屁颠屁颠跑过去近距离合影,感到以前只在电视里和探险家们合影的冰川,忽然也对我们亲切了起来。由是感到登山家,探险家们与其说是与自然搏斗,不如说是在自然的吸引下与自己搏斗。然而搏斗成功与否,落基山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,千百年来岿然不动。站在平顶山顶的那一刻理解了为何说“寄浮游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”。和落基山相比,我们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又算得了什么呢?还是要戒骄戒躁,谦虚起来,对大自然充满敬畏才是。啊这段高中作文式的抒情写得我要吐了。
下山之后已经是黄昏了,金色的夕阳洒在一片草原上,远处伫立着平顶山和他的小伙伴们。草原上竟有一群驼鹿,领头的一只鹿角异常硕大,似乎只在童话故事中看到过这样巨大的鹿角。鹿群们安详地吃草,使我不禁想起了村上春树描绘的世界尽头的独角兽,看着他们心中充满了平静与幸福,但也隐约升起一股悲凉。车开出了落基山,生活还要继续。